陌上人如玉，公子世无双
【巍然】初七
历经风雨之后，方能得见彩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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井然当然不是故意要迟到的。
由于这些年他的存在，过新年时的烟花似乎只剩下了观赏的意义。再加上人族的飞速发展，那些人的灵识似乎在下降。
好多人，似乎都已经完全看不到仙与妖了。
之前几年井然还以为那是个别现象，可在高楼筑起的同时，他能感受到其他妖族对于人类的失望。
更是似乎能感受到神仙对于人类的失望。
妖族虽然分布在不同的领域由结界相隔，消息却是相通的。于是，他便知道许多妖族前往人族的结界被关闭的消息。
他最开始以为是有妖伤了人。
为了生存而去抢夺人族的物资，当然不是年兽的专利。只是彼时的井然并不明白，那些看起来还不如他手掌大的妖物能抢什么。
才能让神仙们动怒到将结界全部关闭。
可在确认那些部族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行为后，井然陷入了沉思。接着他就在那一年的游街中，收到了一件特别的年货。
那是一条气息尚存的白色虎皮。
上面的花纹让他心惊胆战，让他几次躲闪。然而要将东西挂在鹿角上的小家伙，似乎坚持要给他。
与女孩对视的瞬间，他就明白过来。
是神仙对于人类的失望，让他们将所有通道关闭的缘由。可他知道，这样一来，他的同族们便会受到影响。
结界关闭后，人类的灵识会持续下降。
到时他们在新旧交替之际，便不会再想着抵御年兽，更是不会想要包饺子、挂春联和发红包，而是只将那天当作平常的一天。
这对于年兽的打击，是致命的。
先开始的影响还不是那么明显，井然便能和沈巍安心地待在一起。然而没过几年，年兽的数量就开始锐减。
井然想问族长，却总被岔开话题。
直到那一天，他亲眼看见有一只年兽从眼前消失。他本以为是看差了，却在与另一只对视时，亲眼见到那只巨兽化成烟尘。
一点点散落在地上，最终只剩下一对鹿角。
在这个过程中，他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那双眼睛。他看着对方的眼中的笑意逐渐变成惊讶，再逐渐变成惊慌。
最终化成一片灰色，变成粉末。
井然此时意识到并没有看差，他呆愣几秒，才想起来要做什么。而那两只前爪再怎么在土地里刨，都不能将同族重组回来。
那是无济于事的。
他只能跑去族长的家里，将见过的所有事情全部告知。并且以此为筹码，质问族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接着，就听见了一声叹气，
“人，已经没有救了。”
“神仙因为他们看不见而放弃了他们，而他们因为看不见放弃了过年。没有新年的气氛，我们就会被抛弃，被忘记。”
“没有存在的必要，只能消亡。”
井然皱着眉头，很是不解。他想要辩驳，说沈巍依旧需要他，说他也许能够延续人类对于年的期待。
也许甚至能唤醒一点人的良知。
然而他的愿望，似乎成为了奢求。在去年，就连能看见他年兽形态的小孩子都变少了，甚至连那个曾经最喜欢鬃毛的女孩都径直从他的身边路过。
就好像他是空气一般。
去年的年货同样不景气，让他基本上都没敢往年兽一族的领地传送，只被他堆积在族长屋的角落里。
那时的沈巍，同样为此感到无奈。
他只觉得人的进程太快，让他追赶不上。而正是这样，他作为人族族长被彻底地架空。他只能看着那些人为了权利，推举出来一任又一任的帝王。
其中有些王，甚至还来找他要过仙丹。
可他的长生是神族给的烙印，是他无法分享的。于是他只能选择隐居，只能在井然向他诉苦时默默地叹气。
井然一想到那样的叹气，便跟着叹气。
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年兽会彻底消失，而结界将会因此永久关闭。
到时候，他连见沈巍最后一面都难。
所以今年他故意迟到了些，想让沈巍适应过年没有他陪伴的日子。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，当他在大年初七将头探进结界时，却在另一边见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。
沈巍不知道井然因为什么耽搁，只能在这几天每天都去结界那里等着，同时打探着消息。
作为人族的族长，他可以去拜见神仙。
可见到神仙之后，他得到的全都不是好消息。他知道了神族对人族的决定，更是知道了所有结界即将关闭的消息。
这让他感到心焦。
这让他在从神族的那里回到人族之后，每天都要在结界之前等。他不确定等不等得到，却依旧坚持着。
一直到了初七。
这是整个正月，年味最淡的日子。大家的工作在这一天恢复，而刚刚经历过假期的人都陷入颓废与消极的状态之中。
让他们不再念着过年的好。
可让沈巍没有想到的是，他的年兽会在这样的日子，在深夜中将头从结界中探出来。
在看到爱人的一瞬间，他甚至想去硬拽。
然而他知道那样只会让井然感到疼，便在手足无措之间站在原处，等着那个团子自己钻进来，等着井然化成人形。
才张开手，将人抱了个满怀。
这样久违的拥抱让他感觉不真实，让他默默将手臂收紧。而在感受到怀中人因为吃痛而发出的轻哼后，他才默默松开手。
带着人回家吃饭。
餐桌上的菜肴一如既往，却没有最初的气氛。可最后沈巍没能沉得住气，告诉井然他已经知晓神族的决定。
却在此时听见，年兽终将消亡的消息。
这让沈巍惊慌失措，让他不顾一切地将人搂在怀里。而晚上的情事，自然是变本加厉。
让卧室中传来井然断断续续的声音，
“我会想你…嗯…我会…很想你…唔…巍巍…还要…要抱着做…要亲…要你摸我的尾巴…蹭我的角…”
沈巍当然全部答应。
毕竟在这之前，井然说他第二天就要回到结界的另一边。沈巍知道爱人一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，他便在听到后表示理解。
却将情事当成了最后一次。
而这最后一次，他想要给自己和井然，都留下深刻的印象。这样就算之后井然不在身边，他同样能靠着这样的回忆。
度过漫长且孤独的一生。
井然也是这样想的，便没有推拒，只是在结束后他变得筋疲力竭，变得昏昏欲睡。不过他没有忘记，还有一件事情要做。
于是在清洁术法后，他慢慢地走下了床。
他不知道被送给沈巍的鹿角会不会随着年兽的消失而消失，但他总要做点什么的。于是他撑着身子起来，小心地寻找着材料。
最终将一小块角打磨成了一个吊坠。
沈巍很喜欢井然送的礼物，他本想回送，却在意识到井然似乎不再需要他的礼物后难免感到一阵落寞。
更是在晨起时没有见到团子后，眼角泛红。
井然是故意不辞而别的，他不想让离别显得痛苦，他不想让他的爱人见证他的消亡。
可回去后，他竟发现领地中的年兽又少了。
这次的减少比之前更可怕，领地的范围甚至因为只剩下寥寥几只的年兽而缩减。井然带着惊讶看着族长，却被人躲开目光。
井然知道，也许那一天要来了。
于是他回家告别了母亲，便去族长那里报道。他知道无力阻止，只能在趴在族长的旁边，尽量用闲聊缓解气氛。
却依旧不能让肃杀削弱半分。
井然本以为族长会是最后一位消亡的，便一边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，一边装着沉着冷静。
然而，他却看见组长的爪子开始变灰。
他有些疑惑，只能看向族长。然而那位年迈的年兽似乎早已知晓缘由，用最后的一口气，用沉稳的气息为他解释着，
“有一人还在牵挂你，所以你不会消失。”
“去吧，去找他吧。就算不能以一己之力延续过年的习俗也没关系，但你要开心，要快乐。没关系，总有一天，大家又会想起来…年是什么意义…”
族长的声音，在最后一句变得微弱了。
井然正想说什么，就感受到一股极强的灵力将他推了出去。他十分惊讶，却在见到族长将他塞进结界的缝隙中明白过来。
参透了那些话的真正含义。
这让他的眼眶泛红，却没有放弃。他借着那股灵力奋力向人族的领地爬去，终是在共同的作用之下，一下摔到了结界的另一边。
几乎是下一刻，结界被彻底地关闭了。
他坐在原处良久，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。然而一转头就见到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爱人，心中的委屈和难过顿时翻涌，
“都走了...就剩我了...巍巍可不能丢下我…”
沈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只知道井然在结界彻底关闭前逃了过来。不过他能感受到井然的情绪，于是他将人紧紧搂在怀里。
似是要将爱人镶进骨肉里去。
不过抱了一会儿，他就慢慢松开了手，带着井然回了家。接风的饭菜是丰盛的，而吃完饭的人似是因为经历太多，打了个哈欠。
沈巍便收拾好，将床头的灯熄灭。
借着月色，他看着怀里的人，看着那张熟睡的脸。看罢多时，他才微微勾起唇角，凑过去送上一吻。
不过，他没有将这个吻加深。
他只将人搂在怀里，只与人一起相拥而眠。因为此时的他知道，他不用再着急，不用再与人过聚少离多的日子。
毕竟以后，井然就是只属于他的年兽了。
FIN
